正月十六的早晨,論局宮里。
“星羅啊,多虧了你三師兄,那件事情才有驚無險得被遮掩過去了。雖是如此,但為師也希望你能從中接受教訓(xùn)!”說著眼見星羅低著頭沒什么動靜,段流明緩了緩語氣得繼續(xù)說道:“為師自然知道你那幾個姐姐,都是不出世的奇女子??墒窃谕馊丝磥恚秋L(fēng)月閣到底是擺不上臺面的場所。星羅啊,你固然可以活得超脫到不在乎別人的看法,天昭寺可經(jīng)不起別人的指指戳戳啊?唉!眾口鑠金、積毀銷骨,人生在世,還有什么比人言更可畏的呢?”
“星羅知道了!”打斷段流明的長吁短嘆之后,星羅朝著自己的師父催促道:“您老有什么要交待的,一股腦得說明白吧!您要是沒什么話說了,我可就走了??!”
就像昨天說好的一樣,從今天開始,星羅就打算到華嚴(yán)城里去歷練修行。雖說當(dāng)事人自己只覺得是去逛街玩樂的,段流明卻將許多規(guī)矩都告訴給星羅。眼見星羅滿臉的不耐煩,段流明也知道這時候再多說些什么也是白搭,當(dāng)下他一把招過星羅,在后者還沒反應(yīng)過來之前,就猛然從袖子里掄起一個大紅印章,蓋在了星羅白皙的右手手背上。
“嘿!老頭子你干嘛啊?七老八十的人了,還這么貧?”一看到自己手背上那個殷紅如血的印記,星羅才想伸手去擦,段流明就已經(jīng)警告道:“沒干透之前,別這么急著擦啊!擦壞了或者是擦出什么后果來,老頭子我可不管!”
“這……這是什么東西???”眼見段流明說得很嚴(yán)重,星羅打量了那東西半天,卻沒看出個所以然來。就見段流明趾高氣揚(yáng)得微笑了半天之后,這才解釋道:“這是我的龍神??!為師怎么說也是擁有著三頭龍作為魔棋兵的龍首大人啊,幫你蓋上這龍神印,保管你日后逢兇化吉、趨善避惡!”
“您哪,不去賣膏藥簡直就是屈才??!”說話間見那什么龍神印已經(jīng)干透了,星羅這才如同撒韁的野馬一般,直溜出了論局宮。眼看著自己寶貝徒弟那嬌小的身影消失在圍欄深處,段流明拿起手上那龍神印微一打量,這才自嘲似得輕聲苦笑:“快到極限了嗎?也是啊!一生只能使用三次的秘術(shù)啊,我卻已經(jīng)用過兩次了。哎……只希望這最后一次……哎!”
深沉的嘆息聲,經(jīng)久得回蕩在空曠的論局宮內(nèi),無人聽,無人聞。
此時的星羅,早已經(jīng)沖到了天昭寺的寺門口。
對于星羅而言:除了入宮之外,便只有當(dāng)初送唐筱琬回宮以及不久前被董凌騙出去這兩次進(jìn)出過天昭寺的寺門。往日的星羅,只生活在天昭寺里;天昭寺,便是星羅全部的世界??墒亲詮乃ㄏ聸Q心要周游天下之后,小小的天昭寺便再也不能滿足他的好奇心和求知欲。一旦將心神從棋道上脫離開來之后,星羅這孩子,到底也不過就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而已。
對于這種年紀(jì)的少年而言――尤其是像星羅這種明顯失去了所謂的童真年代的少年而言:華嚴(yán)城里所有的一切,都是那么新奇。就在這一天里,他從天昭寺一路往西直沖到華嚴(yán)城的西門。一路上轉(zhuǎn)轉(zhuǎn)悠悠的,等到他趕到西門時,正午的日頭竟已然開始微微傾斜。虧得出門前段流明給了他一些碎銀子,星羅雖然不通世故,總還是會花錢買東西。只是眼見一日過其半,再想想回頭又要半天,星羅記起段流明早去早回的告誡,邊從西門折返,往回趕去。
等到星羅回到天昭寺的門口時,正好是黃昏時分。
天上滿天彩霞,流泓如織,一旁的老樹上寒鴉點(diǎn)點(diǎn),不知疲倦得呱噪著。這一切看在星羅眼里,都只覺得無比爛漫,直到星羅看到耷拉著腦袋的董凌,垂頭喪氣得從天昭寺里走出來。
“董師兄?這么晚了你還要出門嗎?”眼見董凌聞言之下猛然抬起頭來朝自己怒目相向,星羅微一錯愕,這才沒好氣地嘲弄道:“董師兄,我沒招惹你吧?你這么陰著臉,該不會是又把伙食錢給弄丟了……”
“以后,都再也不會把伙食錢弄丟了!”打斷星羅的話后眼見對方一臉錯愕,董凌嘆了口氣,這才垮著一張臉苦笑道:“紙終歸是包不住火,這世上,也終歸是沒有不透風(fēng)的墻。我弄丟伙食錢的事情,被徐代理知道了。被他逼問之下,我連把帶儂到風(fēng)月閣的事情都供出來了。呵呵……我不像儂,有寺卿大人和當(dāng)朝溫王殿下?lián)窝A甓嗔?,我還是個一級定塵棋士,這可不就是不思進(jìn)取嗎?”
“董師兄……你……”
“我被取消了棋士資格!剝奪了一級定塵棋士的稱號!趕出了天昭寺!”眼望著天邊的晚霞,董凌突然朝著星羅說道:“星羅,儂知道吧?我一直很恨儂!如果當(dāng)初儂順利地取得了棋名,也許我就不會被順沿、也就不能通過定塵考核。那樣的話,也許我早就放棄棋道了;又或者卷土重來,在次年憑借自己的力量通過考核??墒莾z沒有得到棋名!所以我這個第四名,也成為了定塵棋士。知道當(dāng)初我是多么得沾沾自喜嗎?呵呵……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吧,我的棋力,就再也沒有長進(jìn)了。星羅,哪怕是現(xiàn)在,我一樣恨儂!但是作為曾經(jīng)的師兄,我想告訴儂:我就好像是這天邊的晚霞,而儂,就是那太陽!我的美麗,不過是因為儂的存在而呈現(xiàn)出來的,這種美麗來得輕松,去得也快。唯有儂,唯有身為太陽的儂,才是永恒的!所以儂一定要,好好地,繼續(xù)走下去!一定!”
“董師兄……”感受到董凌拍著自己肩膀的右手上傳遞過來越來越沉穩(wěn)的力道,星羅咬著牙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應(yīng)諾下來:“納蘭師兄也好,董師兄也好,你們雖然離開了天昭寺,卻永遠(yuǎn)都是星羅的師兄。我會繼續(xù)走下去的,連同你們的那份一起!只是董師兄,這以后你要到哪里去?”